《風語咒》：中國動畫電影崛起了嗎？

上周，應邀至萬達影城看了動畫電影《風語咒》，因著年少時與動漫的淵源，雖然電影與動漫都不是我的專業，還是忍不住想說幾句。

觀影之前，我沒有做任何功課，就是白紙進場，不帶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我個人認為這樣最能模擬貢獻票房的普通觀眾的心境。本片的背景資料如下，來自百度：

《風語咒》是由華青傳奇（北京）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北京若森數字科技有限公司等聯合出品的動畫電影，由劉闊執導，陶虹擔任出品人，路知行、閻萌萌、邊江、褚珺、山新等參與配音，於2018年8月3日在中國內地上映。影片講述了雙目失明的少年郎明，在四大凶獸之一“饕餮”重現人間塗炭生靈的時刻，使用秘術“風語咒”將其封印的英雄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數千年前，上古四大凶獸為禍人間，被上古“俠嵐”用秘術“風語咒”封印，如今四大凶獸之一“饕餮”即將在千年的沉寂後復蘇，然而“風語咒”秘術卻早已失傳。生活在孝陽崗的少年郎明懷揣俠嵐夢想，雙目失明但樂觀開朗的他與母親相依為命，母子二人平日插科打諢，兩人只能靠招搖撞騙混於市井之中，感情至深。雖然父親多年前失蹤，但郎明始終銘記著父親傳授給自己的一句秘訣，那是傳說中的失傳秘術“風語咒”。直到有一天，“羅刹”襲擊孝陽崗，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突然失蹤，傳說中的“俠嵐”們也出現在眼前，郎明迫不得已踏上了找尋真相的冒險之旅。

百度一下相關新聞，能看到主創與製作團隊強調本片要「擺脫低幼」，同時滿篇的讚揚本片是「中國動畫電影崛起」之作。本篇我們就來簡單探討一下，這些訴求和誇獎是否屬實。

首先，我們來討論一下《風語咒》的「擺脫低幼」。

是否屬於“低幼”作品，可以從畫面和劇情兩個部分來探討。

畫質和場面的呈現水準是夠的，片頭的水墨風是有質感的，許多大場景皆是中國風光的絕美展現，俠嵐們的造型是根據五行來設計，這是外國動畫中很難看到的，片中還引入了五行之外的“風”元素作為設計的主軸之一，頗有新意。電影中上萬只羅刹在山谷中橫衝直撞的大場面衝擊力、與饕餮大戰的視覺震撼，都是以往國產動畫電影中少見的畫面，從這一點來說，確實已經從“低幼、卡通”進入到“動畫電影”的領域。

然而，製作水準已經不完全是衡量作品優劣的標準，技術是基本、入門磚，文本才是重點。近年來畫質優秀的國產動畫很多，好故事卻很少。宣傳中寫著，《風語咒》用典型的中國式的少年英雄故事，讓成年人也能感受到熱血和溫情。但中國動漫作品中早有許多不是針對低幼而創作的作品，比如成人向或青少年向的系列，搭配網遊、手遊、小說都有廣大的市場支持；《風語咒》本身亦是脫胎自已深耕多年的《畫江湖》、《俠嵐》系列動漫作品的基礎之上，換言之，這個故事系列本來就不是低幼取向，怎麼會反過來強調這一點？

與其說他成功的「擺脫低幼」，《風語咒》其實應該稱為「全年齡向」作品，也只有這樣的定位可以解釋他直線型的故事邏輯。對於“低幼”們而言，內容是不親切的，但只要是小學三年級以上應該都能毫無困難的理解，而且還沒有理解不到的深度。所以真要定義，故事的深度也只擺脫了“低幼”，但還停留在“高幼”階段，與吉卜力工作室作品相比，高下立見。真正的全年齡向經典作品，是任何年齡的人都能挖掘出不一樣的深度，不怕寓意藏得深，就怕你理解不夠透。

《風語咒》中頗令人微詞的是他不高級還不衛生的搞笑橋段。

從一開始主角在街上踩狗屎摔倒、在王富貴村裏排隊拉屎、“俠嵐專用坑“、陀螺只有拉屎才能排出、大反派拿著陀螺聞著“欲望的味道”… 令人懷疑主創團隊為何對排泄物如此執著？這不低幼，但低級！尤其是主角便秘到如同懷胎十月，整個過程用懷孕過程來表現，這種表述方式莫非就是主創團隊對於本片大字寫著的致敬“中國式的母子關係”的理解？

片中讓母親單親、辛苦養育失明的兒子、為了讓兒子複明變成羅刹、在兒子的呼喚中雖千萬人吾往矣，這些凸顯母愛偉大的橋段，跟懷著一坨屎的搞笑方式著實衝突。創作者或學者們都常說做作品或寫論文就像懷胎十月，大型作品跟畢業論文更像是懷著挪吒，到了《風語咒》這裏是否也都可以理解成憋著一坨屎？主創團隊經歷了五年籌備、三年製作產出來的，究竟是「中國動畫電影崛起」之作，還是帶著“欲望的味道”的排泄物呢？此片子確實需要擺脫低幼，免得造成錯誤的教育訊息，讓幼童以為自己是媽媽的排泄物。

主角的奇葩邏輯，更值得商榷。人物設定走現在流行的風格，不正經、隨性又異常靠譜，這樣一個失明的閒散份子，從片頭可以看出是個典型的媽寶男。被村人排擠後，沒有了母親的保護，在無可選擇之下走上萬裏尋母之路，等到母親與女主雙雙喪生，受到極大心理衝擊的他，選擇割瞎眼睛、然後跳崖領悟到風語咒的秘訣，沒有經過任何努力，全憑他父親的血統和留下的一句話。這是要表示「只要爸爸血統好，你就可以當主角」？或是要說明這是個拼爹的時代，「就算你爸死得早，留有遺產就是好」？還是要傳遞一種「媽媽的拼死守護也幫不了你，只有爸爸的基因最靠譜」的價值觀？女性觀眾應該會對主創團隊想傳遞的訊息產生抵觸感，劇情選擇讓女性懷一坨屎、喪夫育兒、全身心奉獻、最後身心俱疲、為救兒而成魔、最後甚至賠上性命，這種不可思議的沙文主義邏輯，竟是本片認為值得稱頌的“中國式的母子關係”的寫照。

那位間接害死他母親的女主角，主角非常輕易的就原諒她了，也不枉她「小妖孽」的稱呼，這也是符合中國國情嗎？艱辛的單親媽媽好不容易將失明的孩子養大了，然後白送給會騙人的美女，兒子被媳婦坑了還要跳出來救，連命都搭上了也喚不醒兒子，最後兒子終於清醒過來，還是因為媳婦的良心發現；雖是動畫，在片中傳遞這樣愛情與親情的邏輯，也許過於寫實了。「低幼」設定的千尋都能專心致力的拯救雙親，而這位中國少年卻救母不忘撩妹，最後還把母親用命換來的雙目又戳瞎了，也許，透過本片的角度，我們可以說“中國式的母子關係”就敗在對孩子的教育上，母親們只知奉獻、不知管教，沒有培養出起孩子的抗壓力、責任感及相應的能力，導致了自己悲慘的結局。

故事邏輯與其他的設定也多有瑕疵。對於一個沒有看過任何《畫江湖》、《俠嵐》系列動漫作品的觀者來說，設定不難理解，但太多的登場人物匆匆上下，沒有鋪殿或交代，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尤其是應該有所發揮的大魔頭，不僅死得太快，更完全沒有交代他的背景，讓人不明白他為何要讓上古凶獸複甦，整片的因果關係沒有建構起來。連女主角究竟為何成為反派也沒有交代，在不斷回溯女主角童年的段落中，完全有機會可以放入更多的線索，而不完全是情感宣染。

冷梗更是令人費解。主創團隊以四川三星堆的巫覡文化為模型，把“那個村”設計成半世外桃源，而作為一個與世隔絕的村子，語言發展沒有那麼豐富，於是主創們就把“那個村”裏所有人的名字都設置成了“王富貴”。說實在的，我想在與我同場的觀眾們都很清楚主創在搞笑，但完全無法get到笑點，因為場面冷得很尷尬。

還有各種莫名的“致敬”，比如片頭主角在對著孩子們賣秘笈，是周星馳的《功夫》裏乞丐賣如來神掌等秘笈的橋段，但主角賣的卻是金瓶和玉蒲團，格調下降了許多；《獅子王》的片頭曲改編成“那個村”祭祀甩鍋神曲，這種中學生改歌詞等級的“致敬”，依然顯得不高級；村長的造型神似魔戒（指環王）的甘道夫，出現在三星堆風格的村中頗有錯置感。

那麼，從《風語咒》我們真的能感受到中國動畫電影崛起了嗎？

有一段見仁見智的媒體訪談大家瞭解一下：

“看得出《風語咒》花了大量的人力，努力去彌補工業上的不足。跟好萊塢成熟的體系相比，一個鏡頭，可能就要耗費幾十倍的時間。”導演劉闊認為這個時間花的很值，“我們的整體水準跟日漫，美漫有著一定差距，但是努力能追上的地方，一定得努力。”

感動嗎？

為什麼到了2018年，中國依然沒有脫離人海戰術這個千年老套路？

每次這種時候我們就要想想航母、想想航天、想想AI、想想大數據，然後回頭看看文化人說的話。用人海戰術拼出來的“畫面實力”，能代表中國動畫電影崛起嗎？從產業發展的角度，應該反思一下與科技的結合是否有問題。

從正面的角度說，《風語咒》實現了國漫全流程原創的嘗試，參與製作的近百支團隊全部是中國團隊，這是很值得讚賞的；部分媒體說，看到“國漫在逐漸進步的自豪感”，我也不反對；要說到可以比擬或超越《大聖歸來》和《大魚海棠》，還是接著看看票房吧。

《風語咒》的畫面與造型可圈可點，劇情與臺詞有進步空間，滿滿的套路令人疲乏，不高級的笑料使人失望。本片不差，節奏把握的不錯，觀眾們有哭有笑，沒有提早離場，但媒體宣傳誇得太過了，說得能繼往開來拯救世界，還是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