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萬永婷

本文收录于《典藏‧今艺术&投资》,第321期,2019年6月号

藝術家王功新個展《潛影—與BIAO有關》於4月12日至6月22日,在北京掩體空間(The Bunker)展出。王功新的創作生涯由眾多為特定地點創作的作品所串聯,作品間的相互關照亦是藝術家近年來的特色。本次展出回應了王功新於1995年7月在德國路德維斯堡10號藝術中心應邀舉辦的個人專案《Biao》,這兩件在皆為戰爭遺跡空間中創作的作品,連接了歷史與當下,成為稍縱即逝的非商業化精神載體,恢復了現實空間被政治與經濟權力剝奪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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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ao》,音「表」,可以「裱」、「錶」、「表」三個同音字進行多重關係的解釋。這件23年前的作品,王功新當時耗時一個月,將二戰遺留空間原有的狀態徹底改變;藝術家將兩千多張中國傳統手工宣紙裱糊在10號藝術中心展示空間的內部,呈現出白立方的視覺效果,並以十張80x60cm的彩色照片複製出空間地面的原貌,再將照片浸於藥液池中、以紅燈泡懸吊其上,裝置成象徵暗房的結構,失效的藥液將照片中的形象漸漸變色。當人們步入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時,視覺、知覺、心理上的體驗便引發觀者對過去、現在、未來、戰爭、對抗、和平及文化融合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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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影」一詞既是隱藏蹤影,也指在照相乳劑中,由於光的物理或化學的作用,在個別的結晶中所形成的不可見的影像,在負片中經過顯影使其變為可見的影像。《潛影—與BIAO有關》使用掩體空間的全部展廳,以五個位於地下、線性排列展廳展示。從刷成全白的狹小入口與階梯進入壓抑的地下展廳後,第一個空間以文獻方式介紹《Biao》,王功新在昏暗的燈光中用類似暗房晾曬沖洗照片方式呈現的黑白文本,以此破題並建立相互映照的關聯及心理預設。第二個空間迴響著具有可視性的複合聲源裝置,下垂的麥克風緩慢地繞圓旋轉,傳送出摩擦地面的沈悶聲響,聲波的振動使另一端展臺上的長方形容器中、被紅燈泡照射的細沙不斷顫動———長方形容器與紅燈泡作為重要元素,自此將兩個展覽串起。巨大聲響營造出滿佈歷史情境的緊張感,在五個空間中反覆迴盪。黑暗的第三個空間地面,被錯落地切出6塊與長方形容器同尺寸的坑洞,並嵌入金屬容器、倒入液體,坑洞上方懸吊著高低不同的紅色燈泡,形成了6個小顯影池,由此,與《Biao》相關的主題持續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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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空間將顯影池放大到展廳可容納的適切大小,觀眾可從周圍觀察沈落或漂浮在池中的掩體空間地面照片,10盞紅色燈泡懸掛於其上,其中有2個保持不動,剩下的8個燈泡由機械控制分為兩組做上下運動,緩慢交錯著浸入或吊離水面,在暗房中若想看清紙片上的圖案,只能在燈泡接觸水池的時刻。低落的水聲與麥克風低沉的回聲交錯,仿若想像中積水潮濕的防空洞在戰時特有的氛圍。最後一個空間將第三個空間中的6個地面坑洞觀念性地再現,紅色燈泡以不同角度向下融入水泥方塊,展台以紀念碑方式規整排列,肅穆的儀式感使觀者收斂起被調動的情緒,歸於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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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定地點藝術(Site-specific art)是指為某一特定地點而創作的藝術品,作品與其存在環境有必然的聯繫,如果將其從特定地點移走,它就會失去全部或大部分意義。從與地點或空間的緊密關係來看,北京掩體空間與148年前建成的德國10號藝術中心有著相似而不盡相同的背景。掩體空間座落的院子曾是段祺瑞臨時執政地點,院前曾發生過“三一八慘案”,空間本身則是駐華北日軍司令岡村寧次修築的地下工事;而10號藝術中心初為德軍的軍馬庫,1946年二戰結束後被美軍作為軍車庫直至1991年德國統一,近年來作為藝術中心,仍保留軍車庫的原貌。雖然兩者皆源自戰爭遺跡,有著同時段、不同時空的歷史記憶,但前者的空間屬性帶有防禦性,充斥著危機感,後者則帶有侵略性與機動性。藝術家將對應的時空關係,運用互相關聯又對比的方式,在同質中突顯特異性,接續起縱向的歷史性與橫向的空間性,完成錯綜的敘事文本。然而,如同逝去的歷史,作為過程產品的短暫的展覽帶來的也是暫時性的回憶,兩個展覽本身已經或終將消失,留存下來的僅是文字或照片形式的紀錄;展覽本身也將被展覽所使用的概念轉化成另一項藝術品,揭示出無常的恆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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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體空間創始人彭曉陽在訪談中提到:「我創設空間的初衷,是想利用空間特殊的社會歷史語境和物理形態,激發一種藝術形式的發生,直接點說就是想刺激藝術家做出更具創作力的作品。」通過本次展覽,團隊意圖將90年代時柏林緊張的政治環境與當代中國的文化語境置換,展開對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情境與社會現實問題的一些實驗性思考,討論先鋒與實驗藝術在當代的張力及可能性,以及中國當代藝術史發展的多重動態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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